和母亲用彼此的发丝在对方的照片上进行绣制、让蜡烛肆意地滴落在象征甜蜜的“宝贝儿”一词上、用雕成字的木头烧成炭来表达话语对情感的冲击……

当我们每每谈论女性对于爱的表达，总是想起艺术家蔡雅玲的作品。她巧妙地选择和运用不同的材料来表现身处亲密关系里人复杂、细腻的感受。

对于“爱”的思考始终贯穿在蔡雅玲的艺术创作里，“爱可能有点像是一团雾，它笼罩在人跟人之间的空气中。

(相关资料图)

《还是很想你》Empty Space展览现场，2023

身为母亲，身为女儿

“当我想念一个人或者我对一个人产生情感的时候，我并不是真实地去看到他的细节、凝视他的容貌、听到他的声音，而是通过头脑里的一个模糊印象去和其进行连接。”通过创作，蔡雅玲把爱这一抽象概念具像化成不同的情感体验，使观众产生共鸣，也让人一窥爱的复杂性。

对蔡雅玲而言，创作既是一个表达也是一个认知自我的重要过程。对女性生命和情感的关注和反思经常出现在蔡雅玲的创作里，比如在作品《妈妈》和《408柱香》里，她就对“母爱”的含义进行了多维度的呈现： 母爱既如光亮般温暖，但也承担着各种责任，甚至包含着痛苦。

《妈妈》，2016

在回顾其一系列相关作品时，蔡雅玲坦言其实在创作初始，她想的只是把自己的质疑和困惑通过作品传递出去。比如在她成为母亲的那个时间点，关于母职的公共讨论并不充分，很多女性都是怀揣着对母爱的美好愿景迅速地承担起了很多的责任，然而当个体意识到在真实生活里很多事情无法马上做到时，挫败和焦虑感就产生了，进而变成一种个人的压力。作为一个创作者，她本能的反应就是想通过作品来表现一个女性成为母亲需要付出的真实代价是什么。

《妈妈，我再也不喜欢你了》，2015

在蔡雅玲看来，“ 一个女性是否选择成为母亲都是无可非议的。 成为母亲的瞬间，首要的感受是对新生命的赞叹和爱，紧接而来的就是生理身体上的疼痛和陌生，这种一系列真切的感受长久的盖过了母亲这个身份带来的喜悦感。对于男性而言，他们成为父亲是自然的，可以慢慢培养和孩子的关系和爱，而女性的母职是瞬间降临的。所以，如果能够先呈现出个体在进入这个角色后的真实处境，女性对这个决定背后的意义可能就有更多的意识和判断。”

《秘密》局部，2016

而正是这样一种基于生命体验的创作自觉丰富了蔡雅玲对女性作为一种社会身份的思考，在其近年里的作品里可以看到她从个人转向集体的女性主义表达。这些作品生动地展示了女性的经历在家庭和社会层面如何被各种外在力量形塑，同时女性又如何困难但坚定地发出自己的声音。

如植物一般肆意生长

蔡雅玲为即将开展的全新个展筹备已久，而这一次， 她将把追问的核心放在“女性对自我本能的探索”这个在当下讨论中缺失的部分上。 这次的展览将从女性的身体欲望和植物之间的关系来讨论女性在爱情里的感受和实践。

《我算不算一个好人?》局部，2020

在蔡雅玲眼里，女性身体的欲望和植物的生长非常相似，而她也希望借助肆意生长的自然植物来正常化女性的身体欲望：“植物开花、结果、凋零，这个过程很自然和肆意。一棵植物不会觉得因为有人在看它所以就不好意思而停止开花。植物到了该开花的年纪就会很开心，很自如地开出花朵，而到了结果的时候，也能很饱满地结出一个果实。当果实的种子落到土地里，就会有一株新的植物在春天继续发芽。这是一个循环往复，非常自然顺畅，毫不做作的事情。 我觉得女性的身体也是这样，我们应该尊重和掌握自己身体的感受。 ”

受女性身体和植物之间紧密联系的启发，蔡雅玲很好奇当女性死去后身体被埋入泥里的土地会生长出什么的植物，开出什么的花。于是她借助玻璃这一颜色美丽，充满光泽，但也十分脆弱的材料来创造出自己想象的植物——女性身体开出的花儿。

《 聊斋》里的那些女性，所谓的女鬼或狐仙，在面对爱情的时候往往都很主动……女性的爱情是在肆意生长和主动表达的。

——蔡雅玲

在谈及制作概念时，蔡雅玲掩饰不住对新作品的兴奋：“我想用烟和气味来探讨女性和植物之间的那种本能关联，我在植物做的玻璃花下面放置不同味道的香，然后点燃它，使得烟雾能伴随着玻璃延伸上去，最后从植物的枝叶末端慢慢流淌出来。我觉得这会是一个很有趣的呈现： 一个关于女性生命陨落的故事其实很残酷，但大家永远只能看到那个美的部分。 ”这不禁让人联想到曹公借林黛玉之口道出的美人身死如花谢的隐喻：“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而由艺术家点燃的香粉，或能成为香魂胁下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这些小白布块孤零零的在墙上招摇，它们中间的空隙是痛苦燃烧的时间。”《408柱香》，2015

谈到对于爱情的理解，蔡雅玲提到了小时候很喜欢看的《聊斋志异》里以鬼怪精灵出现的女性形象：“《聊斋》里的那些女性，所谓的女鬼或狐仙，在面对爱情的时候往往都很主动。她并不是我们传统文化里宣扬的贤妻良母形象。当她爱上了一个书生，就会使出浑身解术去和对方相爱，这是一种爱的本能，并不是说为了钱或者其他功利的目的。我觉得这种故事很有趣，它让我们看到其实传统文化对爱情的讨论并不仅限于小姐闺阁中，而在更民间和野生的地方，女性的爱情是在肆意生长和主动表达的。”

《Polka Dot - Black》局部，2014

在《论爱欲》一书里，汪民安教授就将爱欲视为对生命而言最大的善，可以克服和战胜身体的衰灭和死亡。而古往今来的民间志怪里这些象征着死亡的女性形象，就是用爱的本能和主动战胜了死亡本身，获得神圣的永恒。对于蔡雅玲来说，她想要在创作里展现的，既是女性热情洋溢如同植物般充满生命力的爱欲，也是这种爱情的残酷和脆弱。

您和母亲有过非常动人的艺术共创，在接下来的创作里，您会邀请女儿一起创作吗？

对。我觉得我的女儿也是一个很有灵性的人，我觉得她身上有很多艺术家的气质。她对材料很敏感，然后对一些情感、话语等等，她都有自己的态度和认知。我很希望能跟她共同创作。她很有趣，经常会自己做一些材料，然后拿给我看，跟我说‘妈妈，我把这件作品送给你，你可以去创作’，就她会帮我提供素材等等。同时我更希望她能有自己的创作角度和关注的问题，能够享受这件事情。

在您的很多作品里，所选择的创作材料呈现出一种会随环境变化的特质，比如湿纸巾、玻璃珠帘、面塑等，可以分享下原因么？

材料对于艺术创作来说，本身的特性是很重要的因素。当我在创作的时候，我用的材料一定要跟我有关系，就是说我看到它的时候要有感觉，然后它能准确地表达我想说的那句话，就有点像是一个语言体系。我不会去考虑它是否永久，因为它的易碎或者是脆弱，也是我作品语言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您能和读者分享一件近期让您感觉到爱的具体事件吗？

我最近因为在准备个展，压力非常大，但我周围的朋友们会给我很多鼓励和支持。如果说到具体的事，可能就是一碗面、可能是朋友发来的一些微信祝福。当我质疑自己能力的时候，我的好朋友会鼓励我说相信我一定能做好，让我不用担心，放轻松等。我觉得朋友之间的这种鼓励其实在某些时刻真的很关键，会让我有一种很被温暖到的感受。

内容来源于《周末画报LIVE》1286期

编辑—子秋

采访&撰文— 祝宸宸

图片由艺术家及有空Empty Space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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