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女博，博名留白，是名也可以是字面意思

-对“你我似是故人"进行一番我流捏造

(资料图)

“首饰？这大哥你必须得从实招来，要送谁的？”

听完兄长的来意，年脸上的表情变化得很快，先来一点诧异转瞬间变为了全部的好奇。虽说她更擅长铸造兵器，但偶尔为了兄长打造一件礼物也并非不可。重岳认得出自家妹妹的小心思，心说她大抵是误会了，于是一代宗师坦坦荡荡：“送给一位故人的，过去受了对方不少照拂。”

年脸上的兴趣更深，语气十分迫不及待：“好的好的，大哥你听说的那个石头到底长什么样。”

重岳脸上流露出了些追忆，他微微垂眸，思绪从听闻宝石外观的节点开始追溯，一路往着他还被江湖称作“少侠"的久远历史飘去。那会还不是重岳，只是捏了个人身习武的朔，并且是个只对招式感兴趣的痴。一晃在尘世间走过了百轮春秋，山河草木从他的身侧经过，而朔目不斜视，眼中只有出拳踢腿的章法。从南到北再到东，大炎的江山他走了大半，各家武道大都见识了一遍也学了一遍，似乎已将人间看过一遭。

直到收了那一封拜帖，朔才像发现了新大陆般，觉得这一身武意义非凡起来。本以为将天下武学看过大半已无新意，未曾想角度一换，新的疑问如雨后春笋。古老之兽投下的阴影同这些问题，如蛆附骨将这具人身笼罩在内，攀在构建自我的根基上，久远的流血飘橹再入梦，毁了一夜的歇息。犹记得那日天不亮，未到出晨功的时刻，朔便推门出了客栈，很少离身的剑也被留在房间里。

临近找了块空地，吐纳，调息，收敛心神，摆开架势。

南拳练到北腿，将招式反复温习，朔只感四周浓雾围绕，为何出拳、拳向何方，不见前路不得甚解。兴许是业障作怪，这几套已熟悉的招式让朔打得像个初入门的徒儿，他眉头越皱越紧，直到天际鱼肚白，农忙的人扛着锄头避着他的拳风路过，朔也想不明白为什么。

收了架势他站在原地，垂眸思考着自己这身功夫在哪里修错了道，人高马大杵着一动不动，路过的人忍不住多看他两眼。直到行人的阴影停在了余光里，觉察到对方的视线上下打量了他有一会，朔才回神看向对方。

面前的人背光而来，戴着宽大的帷帽，一圈暗色的纱垂到半腰。朔忽察今早阳光明媚，天光在帽檐描了一道金边，拉长了对方纤细的身形落在自己脚边，来者的半身遮得严严实实，朔看不清帷纱下的眼睛，等着面前人开口。

“这位……少侠？"来者伸手抬起帽檐，看不见脸却能感觉到和煦，不知是对方带着柔和的笑意，还是清晨的阳光笼罩了自己，“见阁下出拳迟疑，想必是到了瓶颈吧。"

“瓶颈？"朔复读着这个第一次出现在自己身上的词，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面前人的身板一看便知不会武，可对方在一照面间点明了自己的处境。入世已有些年头，朔还是明白识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他正想多问些，却被一阵“咕噜"声打断。

一个大男人看着自己的肚子发愣，这个场面实在有些滑稽，连帷帽下都泄出了几声笑：“早餐不误少侠悟道。"

回到客栈两人寻了张空桌，店小二招呼着先上了壶茶水和小食。两人坐定，对面的人摘下帷帽，露出了一张书生气的脸。那双红绿二色的眼睛因吃惊微微瞪大，看出自己心境关隘的居然是一位学者，先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竟没有听出帷帽下知性的声线明显是一位女性。

看出他的讶异，女子弯了弯嘴角，拿过桌上的茶壶倒满两个杯子，递给了对面一杯热茶：“心无旁骛是难得的心性，少侠如何称呼？"

“朔。"接过热茶，朔没有客气，一饮而尽，“阁下又该如何称呼？"

“有名无姓单一字，少见。"不急着回答朔的问题，女子将他的杯子再次倒满，抬起壶嘴对上他的视线，“称呼我‘留白'便可。"说完了名，女子便抬手招来了店小二，两人各自要了早点。

早餐很快来齐，朔吃得简单，一碗面和豆浆足以，女子倒是吃得丰盛些，甜粥还多要了糕点。不到一刻钟的早餐时间内，二人不约而同地食不语。客栈渐渐热闹，商人旅人赶路人陆续入座餐桌，人声逐渐攀升直至鼎沸。直到各自放下碗，再次倒满茶杯，他们间才有了继续交谈的氛围。

“我的瓶颈如何突破，烦请阁下指教。"还没有学会开场白和拐弯抹角，朔直切重点。

“餐点刚过，不宜剧烈运动。"女子捡起自己的帷帽，整了整纬纱将其重新戴好，“朔少侠游历过这么多城市，应当见过不少人吧。"

朔不知她的用意，如实道：“我所接触的大都是江湖中人。"

“我听闻侠者交手等同言谈，在招式往来间知晓对方个性。”说着帷帽转了方向，没给朔理解这句话的时间，他跟着故人的视线看向客栈，熙熙攘攘间早点茶水蒸汽升腾，“想必朔少侠有一番自己的识人见解吧。”

朔不置可否，一餐时间他只认识到了对面的女子讲起话来弯弯绕绕，说到正事前总是会用冗长的客套作为铺垫。先前和司岁台打交道，来交接的官员讲话也是这么个风格，似乎没有这些前置便失去了言语能力。而朔认得人的眼神，他不愿将心思分散在武以外的地方，可事事总有不如所愿的时候。

“朔少侠，从那人身上你能看见些什么？”

他先看见了拳脚，一招一式融入人的躯体，在日常行走前自然流露，也是世间常说的武架子。然后是眼神，即使朔对武心无旁骛，可他的岁月悠长见过了数不清的人，学会了从他们的眼睛里分辨情绪。

而对面的女子摇了摇头，帷帽下女声缓缓，要他看向以往未曾留心之处：“朔少侠，你只看见了果，未曾关注因如何种下。”

朔沉吟许久，他想起了很多人的眼睛，想起了那一封拜帖交予自己时，比武对手眼中的郑重。朔又抬眸，帷帽不知何时被掀起，他对上了故人的一双眼睛，平淡无波，可朔抓到了其中潜藏的淡淡期望。

于是他抱拳行礼，沉声答道：“不吝珠玉。”

那日起，江湖都说朔游历四方的身形旁多了一位帷帽掩面的女子，少侠拳脚超群谋士智多近妖，几年时光，他们一同抓了一串暗度陈仓的山匪，告发了摆弄权利的贪官，又在官方招兵买马围剿叛徒参与其中。忽视的光景被朔重收于眼中，他看得被山匪蒙蔽刀向无辜的侠士，也见得贪官威压下高歌舞枪的商户，吸引他的似乎不再是武，而是承载着武的这些人。

一厢情愿使刀锋迟钝，满腔怒火磨亮枪尖，同样是武却大为不同，而缘由似乎仅仅只是人心中的一点执念，于是他问故人，这是为何。

帷帽倾斜，声音低缓：“说法，人总要一个说法。”

朔终于看清了困扰自己的瓶颈是什么，武学也是修心，他也应该像故人所说的那样，给自己找一个习武的“说法”。江湖事纷纷扰扰，此事起此事了，双月将两人的身影沿着旅途拉长。天地偌大，人心千万，上哪去找一个能够支撑自己的缘由。

同行者博学到近乎无所不知，可她沉吟良久，终答：“朔，时光长河源远流长需要你细细去找。”

他们同行的理由似乎到此为止，故人看着朔的思绪在炎的版图上盘旋，最后坐标定在了西北荒漠中的城邦——玉门。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路，朔邀请她，红眸中似有光华，陪同自己走完这段路。那天夜里月明星稀，故人的帷帽敛在一旁，朔看见，那双平静的眼睛里泛起了笑意，欣然应允。

江湖似乎远离了这段路，他们并肩漫步春城的花海，登上奇峰险峻望日照金山，也在与天同色的湖水上品过应季的茶。路说得上漫长，可有始有终，四季不同的风撩起故人的帷帽和朔的发辫，有过几次，朔甚至在想，自己为什么不能把目的地定得再远一些呢？

可玉门已是炎国边境，再远，便是他尚未踏足的大地，正如山外有山。

群山之间尚有人烟，存在着几乎要淡忘的江湖恩仇，或许是看不惯心如磐石的朔，或许是忌惮见微知著的故人，寻仇从不讲究良辰吉时风水宝地。穷山僻里此时此刻，无数寒芒找上了他们。天下第一的宗师重岳是日后的故事，彼时仍为朔少侠，武功超群可人外有人，这些人还仗了个势众。

他们在山间躲躲藏藏了几日，朔的发绳搭建了拖延时间的小陷阱，故人的帷帽为行踪做了障眼法。山林绵延如海，他们躲藏在浪花里，寻找离开汪洋的扁舟。日间寻了处树冠顶做歇息，相看才发现对方都是发散衣乱的模样，着实狼狈，两人同时撇开视线压住了轻轻的笑。

收了一时的放松，点过日渐减少的干粮淡水，两人权衡了半会，发现分头逃离才能搏出最大的生机。得出结论后两人相顾无言，朔无声叹息，故人转头看向林深处。休息时间到此为止，朔抱着故人从树上跃下。

“江湖再见。”

他们各自认准了方向。

“就此别过。”

脚步踏在枯叶上的声响渐远。

此地为无名山，在民谣故事中找不到这里存在过怎样的典故，世间文人总喜欢将别离放置在特别之处，或许命运也有这样的文人习惯。

身形轻盈点过枯枝而不断，朔独身并不惧这些江湖仇恨，寻常兵刃难以伤到他，何况还有个司岁台盯着他的行踪，一些大问题自会有官家摆平。而留白，故人的名字跃上心头，朔心绪一乱，险些被突出的树根绊倒，他因此停了下来。

分头离开的权衡建立在他们都是人类的前提下，和故人相处太久，他都快忘了自己为何仅有一字真名。林中无风，胸膛中如雷贯耳的心跳震动着朔的心绪，手指无意识地落在了甚少离身的剑上，触及前便握成了拳，手背的宝相花上青筋暴起。

对岁兽代理人、对朔来说，真该权衡的是他物，而不是另一条路上至交的生机。

红眸暗了暗，朔的拳头紧了又松，他转过身深深吐出一口气，仿佛将各种杂念也一并吐出。身法大成者，穿林叶不落，掠地无声。

手臂挡开剑刃，锋芒从他的皮肤上划过，只留下一道白痕。朔先是庆幸自己的决定，面前寒芒烁烁，身后至交腿伤靠树，战意前所未有的高涨，他不再掩藏自己眸中从岁兽那里继承而来的血色。

朔心说，这值得。

矮坡上四下空旷，唯有背后一棵纤细的树作后盾，为了一线生机，拼尽全力放手一搏。拳脚对刀刃，风停在杀意外，招式纷飞近乎应接不暇，朔只觉心中畅快，百年所学融会贯通，出拳比以往更加有力，本应是一场苦战硬是从中将赢面扳回了几合。他如重山，御敌此地之外，一时间竟没有人能靠近那棵孱弱的树。

可现实不认唯心便能解决一切问题的理，乱战之中，仅挂在腰间的剑被打落在地，“身外之物”没让朔分心，可古剑出鞘的锋芒在他的余光里闪过。朔一惊便被敌人紧随而来的攻势打乱了节奏，勉强招架住试图阻挡的刀剑，转头间他看到，捡起剑的人袭向了故人。

电光火石，瞬息万变，朔只看见怀中故人瞪大的眼睛里，全是自己的身影。

能够伤到代理人在大多数时候需要同等的力量，短短的古剑没入朔的背心，血如泉涌。时间在此凝固，来不及发出的惊呼声堵在喉间，仅有被释放的权能与鲜血在流动，上方黑云涌动雷光乍明，巨兽代理人的真身现于纷涌云海间。

从云中探首，乌云从龙角上滑过，祂垂下金色的瞳，眼中，只有树下同行了一路的重要之人，祂做好了离别的准备。

可祂又看得分明，那双情感甚少的眼中，满溢欣喜。故人抱紧了怀中的人身，向天上的巨兽代理人招手，用着她少见的玩笑语气：“这位少侠，该从天上下来了。”

“……该从回忆里醒醒了，大哥，大哥？”

重岳眨了眨眼，才注意到是自己的妹妹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年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的脸看，似乎要将他刚刚回忆出神的模样牢牢记住。见他的兄长不再是那副思绪飘到不知哪个时代的样子，年提醒道：“大哥你还没说那种石头长什么样。”

颜色大体鲜红，外圈被一层绿包含，变换角度可看见颜色明暗变化，在宝石表面有类似竖瞳的光带。

他们行至终点玉门，他与故人最后逛了集市，在人流中走走停停，最后她的脚步停在了玉石摊子前，五彩斑斓的石头留住了故人的视线。抬起头时，对方看着他，提起了这种色彩丰富的石头。

“红绿的配色同时出现在一块宝石上，也因此得名西瓜碧玺，我听闻玉门就有这样的奇石。”故人扶了扶宽大的帽檐，她撩起纬纱看向那时的朔笑着道，“我原想带一块这样的石头走，不过他大抵是独一无二的，天底别处都寻不到。”

“我日后留心，寻着了便带给你。寻个纪念也是甚好，别的不带点吗？”

“带着呢。”故人指了指自己脑袋，言笑晏晏，“都在这里，跑不了。”

玉门风沙大于别处，回忆至此重岳才忽然惊觉，故人当年的身形几乎要被黄沙盖去。或许他当初就该固执一回，他不离身的老旧拜帖也好琼琚也好，起码不能让故人像她自己所说，总该把那段路上的什么留下来。

许久才有一次收到来自兄长的委托，年干劲十足立马开始动手，同时也以需要专注的理由把重岳请出了门。他站在罗德岛的干员房间外，闻到了淡淡的酒味和墨水气息，重岳失笑着摇摇头，自觉给妹妹们留出了空间。几日后，年找到了兄长，只字不提那颗颜色特别的石头，只说“首饰交给夕去设计了，但要见过本人才能定稿”。

重岳听出了她的醉翁之意，也看到了她刻意藏在身后的手，但笑笑没有点破，只听年继续絮絮叨叨没有打断。年变了称呼语气也随之变得揶揄起来，她将宝石往手心里藏，不让重岳这么早就看见。

“老哥，你的故人可太多了，这位叫什么？什么时候来本舰？”

“她一直在本舰，不知何日得空。”

“本舰居然有这样的人？老哥你必须尽快马上介绍一下。”

年兴奋得像是要见证自己的电影上映票房夺冠一般，她又握了握手心的宝石，心说那位故人最好是真的在描述一种宝石，而不是她好大哥那双红绿两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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